?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一代人的青年旅舍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2021-10-06? ?青野星漢
2021-10-06 來源：ELLEMEN睿士
對于年輕人來說，青年旅舍一直是旅行途中一個實惠的選擇，不僅能夠用極低的價格解決住宿問題，還能在入住過程中認識不少志同道合的旅伴。然而，這幾年青年旅舍因為頻頻爆出偷拍、性騷擾等惡劣事件，被許多旅客拉入了出行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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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26歲的斌哥來到家鄉(xiāng)桂林附近的陽朔旅行，正是在這里，他第一次知道了“青年旅舍”這個概念。
“20元一個床位，一個房間住八個人，沒有床簾，來自各個國家的游客，男生女生都混住在一起?！?7年過去，斌哥仍然能夠很清晰地回憶起當年第一次走進那家青年旅舍的場景。“大家的氛圍很融洽，就像一個沒有任何隔閡的班集體一樣，即使你英語很差，也可以用很簡單的單詞去和他們溝通?！?/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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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旅舍起源于上世紀初的德國，主要為游客，特別是背包客提供便宜方便的短期住宿，也可以為來自不同國家、地區(qū)的年輕人提供一個文化交流場所。1999年9月，中國第一家青年旅舍協(xié)會——廣東省青年旅舍協(xié)會正式成立。短短幾年的時間里，隨著國家經濟穩(wěn)步增長，旅游變成了一個越來越多的人能夠消費的娛樂項目，青年旅舍也成為了那一代中國背包客在旅途中最為青睞的住宿選擇。
談起當年的青旅氛圍與背包客文化，斌哥提到次數(shù)最多的詞便是“純粹”。2010年以前，智能手機尚未在國內普及，出門在外的背包客并沒有太多獲得旅行資訊的途徑，在青旅里和其他游客交談便是他們最重要的信息來源之一。
“當年沒有智能手機，更沒有攜程、美團、馬蜂窩，大家需要互相交流，才能在旅行中盡量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當時大家都拿著一張紙質地圖，把在網上找到的旅行攻略提前打印出來，放在包里，有的時候走在路上還要四處問路?！?/span>
互幫互助是當年青旅的傳統(tǒng)，在斌哥的記憶中，自己2004年剛開始住青旅時，基本每次都是房間里最年輕的客人。雖然其他住客也就比自己大上一兩歲，但他們總是愿意請自己吃飯、和自己分享過去旅途中的趣事，“當你二十多歲沒有太接觸過這個世界的時候，你就容易被這些東西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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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南海北來，又回到天南海北去。斌哥覺得旅客們之所以愿意在青年旅舍里分享自己的人生故事，正是因為大家都是陌生人?！艾F(xiàn)實生活中，你很少和同事打開自己的內心，但在青旅，大家都來自天南海北，只相處兩天，你可以聽到很多很多不同的故事?！?/span>
經過了幾年頻繁入住青旅的時光，斌哥發(fā)現(xiàn)自己對于這種能不斷認識新朋友、和陌生人敞開心扉交談的生活十分著迷。再加上2008年前后，國內青旅的生意十分火爆，“用他們的話來說，那時候的青旅老板淡季可以休息，因為旺季錢已經賺夠了。每天帶著客人吃喝玩樂，能賺錢，還開心。”
在這種描述的吸引之下，斌哥開始去曾經住過的青旅里打工。一個冬天，他送一位客人離開旅店，看著他坐上出租車，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野里?！拔液苊靼?，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想到這里，斌哥覺得既依依不舍，又很開心。
“十年前那些背包客比現(xiàn)在更加純粹，就像我們平時說的，古時候車馬很慢，感情卻很深?！?/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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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斌哥來到貴陽，開了一家屬于自己的青年旅舍，從這以后，他有了更多認識陌生人的機會。他也漸漸發(fā)現(xiàn)，除了游客，在青年旅舍里你還能認識許多形形色色的人。
破產的老板、富豪是青旅里十分常見的一類客人，不管他們的穿著如何，“久經沙場”的斌哥幾乎一眼就能看出來入住的客人是不是曾經家財萬貫。
兩年前，斌哥曾接待過一位在澳門輸?shù)袅俗约簬装偃f家產的老板老張，一見到他，斌哥心里就覺得有些奇怪：“這么一個老板氣質的人，為什么跑來這個（便宜）地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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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在店里住了幾天，斌哥在一次聊天中才得知，他之前在北京做生意，賺了幾百萬，結果一次去澳門旅游的過程中迷上了賭博。一天、兩天，一萬、兩萬，老張在不知不覺中就將自己的所有錢、房產、生意都賠了進去。為了活下去，老張只能住在青年旅舍里，白天出門去做兼職服務員、兼職保安、外賣快遞小哥。
“輸了這么多錢，他也消沉過，但是人活著還是要生活。我知道他手機上有那種兼職群，中介會發(fā)招聘廣告，比如做服務員一個小時十幾塊錢，他也會去干五六個小時，賺七八十塊，和以前那種花天酒地的生活是完全不一樣的。后來他從前的業(yè)務伙伴知道他不賭了，也就慢慢給他介紹一些項目，他也就從泥潭中走出來了?！?/span>
這種情況在珠海尤為常見，一些工廠、餐廳老板如果知道來兼職的人從前很有錢，甚至還會格外刁難他們，“因為知道他們很缺錢，是為生活所迫”。
當然，開青年旅舍這么多年，斌哥也遇見過不少真正的富二代愿意來青旅“體驗生活”，他常常見到一些一看就是富二代的男孩、女孩結伴來青年旅舍開房間。
這些年輕男孩、女孩往往前一天晚上還住在附近的五星級大酒店里，因此一來到青旅，就會抱怨其中的設施不夠便利、舒適。有時幾個人之間還會發(fā)生不愉快的爭執(zhí)：“你看看這個環(huán)境怎么樣？叫你們別來，你們還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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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刻意地要去住青旅，可能就是五星級酒店住多了，覺得沒什么意思，看到附近有個青旅，聽說挺好玩的，就這么來了。但來了以后還是會遇到很多開心的事情，遇到很多好玩的人，這些真的是五星級酒店給不了你的?！?/span>
極其有錢和極其貧窮的人同時入住同一家青年旅舍，晚上甚至還會坐在院子里一起聊天，在斌哥看來，這是青年旅舍獨有的景象，“有錢和沒錢的人都住在青旅里，表面看起來其實是一樣的，這個世界殘酷就殘酷在這里?！?/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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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旅舍曾經塑造一代年輕人對于自由、社群以及烏托邦的美好想象，但男女混宿的模式以及松散的管理，使得“亂”漸漸成為了青年旅舍再也撕不掉的標簽。
在知乎“青旅真的亂嗎”這個問題下面，一位匿名網友講述了自己在一家青旅做義工的經歷。一天她在幫老板整理房間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的床上有一瓶迷奸噴霧。女孩此時才明白為什么上一任義工三番五次強調一定要告訴老板自己有男朋友，“這人只要看你不是單身，就會性騷擾（你）”。
2018年時，成都一家青旅則被曝光公用浴室的墻上有一個小洞，一位住客發(fā)現(xiàn)老板偷看女住客洗澡，警方還在老板的手機里找到了不少住客的裸照。盡管事后老板聲稱自己是被他人陷害，但類似新聞的頻頻發(fā)生仍然讓許多對青旅感興趣的人望而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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斌哥告訴我們，這兩年類似的事件的確層出不窮?！氨热缫粋€女孩半夜睡著了，一個男孩悄悄去摸她，這種就會造成一些惡劣的影響。我聽過最夸張的是一個男孩晚上去摸另一個男孩，被摸的男孩來自香港，他就一定要報警，因為這種事情在香港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報警，但是這其實很影響老板的聲譽?！弊】捅或_錢、偷東西的事情更是經常發(fā)生。
另一方面，由于許多青旅原本在證照方面就不齊全，一旦住客選擇報警，他們很有可能會被查出違章經營，所以很多青年旅舍都慢慢不再保留男女混宿的房間。
比起頻頻被曝光的負面新聞，更讓斌哥感到難過的其實是現(xiàn)在這一代年輕人，尤其是00后似乎已經對青旅文化不再有興趣。隨著大家物質生活條件的改善，許多年輕人已經不再愿意體驗八人間、公共浴室這樣的住宿環(huán)境?！扒嗦靡灿写蟠卜浚隙ú蝗缇频甑拇蟠卜?。他們寧可多花點錢，去住一個小酒店?！?/span>
因此，在斌哥的觀察里，現(xiàn)在愿意住青年旅舍的仍然是十多年前那批人，盡管他們現(xiàn)在已經三四十歲，早已不再屬于“青年”的范疇。如果偶爾在青旅里遇見一群90后、00后，這些初代背包客們常常還會覺得不適應，也無法融入他們的交談。
“比如85后的背包客在一起會聊一些很文藝的東西，黑豹樂隊、西藏轉山之類的，但是現(xiàn)在的00后可能坐在一起就聊最新的游戲，他們對我們當年的所謂文藝有點不屑吧。”
再加上來自印度的OYO連鎖酒店的沖擊，很多青年旅舍在國內的經營已經是舉步維艱。為了能繼續(xù)把自己的青旅經營下去，斌哥也會做一些副業(yè)增加收入。“我可以通過副業(yè)積攢更多的人脈，也可以通過副業(yè)去彌補經營的壓力。因為青旅并不是一天從早忙到晚，（我）有很多空閑時間?！?/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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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采訪那天晚上，斌哥剛剛去檢查過一次青旅里的八人間。八個上下鋪床位上都有床簾隔開，床頭有一盞臺燈可以供住客閱讀，房間里還有一個柜子可以存放行李。每次走進這間房間，他還是能想起自己2004年第一次走進青年旅舍時的情景，只是他也明白，不管房間多么類似，屬于青年旅舍和背包客們的那個年代，已經過去了。
“雖然現(xiàn)在旅客之間還是比較融洽的，但是不會有過去那種打成一片（的氛圍）。以前的背包客會更純粹一些，當年我感覺人與人之間都沒有防備，但是現(xiàn)在大家都有點防著彼此?！?/span>